柏林墙遐想录

                柏林墙遐想录
                    黎秋山
               
   柏林墙位于德国首都柏林市，是一堵举世闻名的城墙。墙体并不高，约三到四米之间。城墙也并不长，初建时不过一百五十多公里左右，如今只剩下数段总共一千多米的残垣断壁。从1961年始建到1990年拆除，柏林墙存世不到三十年。远比高大、坚固、连绵延桓数万公里、屹立数千年的中国万里长城逊色多了。然而德国柏林墙的知名度与人气招徕度却丝毫不亚于中国万里长城。每一位初次莅临德国首都柏林的人，几乎都会专程到柏林墙遗址参观游览；而每一位来到柏林墙遗址的游客，也都会兴致勃勃地站在残缺不全的墙体前拍照留影。小小的柏林墙，为何会有这样大的影响力？
   与万里长城一样，柏林墙也是边防系统和军事工程。所不同的是，中国万里长城的建立是为了防御外国异族的侵略，而德国柏林墙的建立却是为了防止本国人民的外逃。第二次世界大战德国战败后，领土分别被前苏联、美国、英国、法国占领，分裂成东部的德意志民主共和国（东德）和西部的德意志联邦共和国（西德）。首都柏林也被分割为东西两部分，东柏林是东德的首都，西德的首都设在波恩。西方占领军很快从西德撤走了，西德政治民主，经济发展迅速，人民生活比较富裕。东德则一直受到前苏联的占领和控制，经济恢复缓慢，物资比较匮乏。相对而言，东西德百姓生活水平有相当大的差距。因此，许多东德青年和受过教育的各种专业人员纷纷从柏林越过边境，前往西德追求较好的生活。据估算，柏林墙建成之前，总共约有三百多万人经由柏林从东德逃到西德。青壮年劳动力和专业人才的流失，使本来就不景气的东德经济更为雪上加霜。为了阻止人员外逃，东德当局修建了这堵柏林墙。
   1961年8月13日凌晨一点，两万多名东德士兵突然开到东西柏林边境，沿边界用铁丝网围绕分隔西柏林。柏林居民一觉醒来惊讶地发现，一夜之间，西柏林成了一座被铁丝网、路障和荷枪实弹的军队封锁的孤城。原本可以自由通行的街巷和道路突然走不通了，千千万万德国的家庭被分隔在铁丝网两侧，邻居们不能相互来往，亲人们只能遥遥相望，许多居住在东部的德国人无法再去西部上班。接着，铁丝网被改建加固成嵌铁蒺藜的钢筋混凝土墙，还设立了碉堡、瞭望塔、探照灯、壕沟、警报器。军车、警犬、武装警卫日夜巡逻，上万名士兵严阵以待，随时准备逮捕、射杀任何敢于攀爬、跨越这道墙的人。这就是柏林墙（德语：Berliner Mauer 英语：Berlin Wall），一道被东德当局命名为“反法西斯防卫墙”（Antifaschistischer Schutzwall）的墙。
   当时东德官方声称，建立柏林墙的目的是为了阻止西方“法西斯”对东德的渗入及破坏。然颇具讽刺意味的是，这堵墙其实是为了阻止东德居民大规模的逃亡而已。柏林墙建立以后，德国人经由柏林逃离东德的人数确实大幅度减少了。有资料披露，从1961年柏林墙建立到1989年柏林墙倒塌的二十八年的时间里，只有大约四万人能成功逃离东德，有七万一千多人因试图离开东德而蒙上叛国罪遭拘捕监禁，其中大约五千人是尝试翻越柏林墙而被捕，在翻墙中被枪杀死亡的人数大约在一百三十六到两百四十五人之间。
   当时，柏林墙的建立在全世界都引起了强烈的反响。柏林墙开始修建的第一天，西方盟军即加强了边界巡逻。第二天，盟军向苏德军递交抗议书。第三天，西方各国向前苏联和东德政府正式提出外交抗议。1963年6月25日，美国总统约翰·肯尼迪专程来到柏林墙前发表演说，抨击柏林墙“拆散家庭，造成妻离子散和骨肉分离，把希冀统一的一个民族分成两半。”他说：“世界上的围墙都是防止外面的人闯进来的，只有一种围墙是防止里面的人出去的，那是什么？那就是监狱的围墙！”“自由有许多困难，民主亦非完美，然而我们从未建造一堵墙把我们的人民关在里面……”“自由是不可分割的，只要一人被奴役，所有的人都不自由。”他用德语和成千上万的德国人一起振臂高呼：“ ICH BIN EIN BERLINER（我是一个柏林人）。”
   柏林墙将西柏林成变成了被封锁的孤城。不仅东柏林的居民不能自由地到西柏林及西德探访、上班、旅行或移民，西柏林居民的物资供给也被切断，生活陷入严重的困境，不得不依靠空中运输补给。美英法三国由此开启了人类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空中运输行动，每天空运物资从七百五十吨增加到一千五百吨、两千吨、四千吨、五千吨、八千吨。高峰期间，西柏林天空上盟军飞机不停地飞翔，每分钟都有运输机在西柏林机场降落。
   柏林墙是德国分裂的象征，也是东西方冷战的标志性建筑。以美国为首的西方世界和以前苏联为首的东方阵营互不相让，斗角博弈，多次在柏林墙两侧大军云集，坦克对峙，枪炮上膛，剑拨弩张，一触即发，爆发一次次震惊全球的“柏林危机”。东西两德人民也一次次高举“Freedom（自由）”的条幅和旗帜集会游行，表达对柏林墙的抗议和不满。可以说，柏林墙自建立之日起，数十年来人们从未停止过抗争，柏林墙也从未能禁锢德国人对人民自由与国家统一的渴望和追求。第一个翻越柏林墙竟然是守戍柏林墙的东德军警康拉德·舒曼（Conrad Schumann），他在铁丝网拉起两天后奉命巡防柏林墙，巡逻中突然一跃，灵巧地翻越铁丝网，逃到了西柏林。最浪漫穿越柏林墙的是居住在西德的两位小伙子，分别来自澳大利亚和阿根廷，他们各自的女朋友都居住在东德，柏林墙的建立阻隔了他们的爱情。澳大利亚青年发现柏林墙关卡检查站的栏杆比较高，就将自己汽车车身改低，到东柏林把女朋友藏进汽车后备厢。回头经过柏林墙关卡检查站时，他一脚猛轰油门，一下从栏杆下钻回了西柏林。柏林墙检查站的军警猝不及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扬长而去，一个个目瞪口呆。更令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事件经记者报道，广为人知之后，阿根廷小伙子竟然还能用同一辆车、同一副车牌、采取同一种方式模仿澳大利亚朋友大摇大摆地带着自己的心上人冲过柏林墙，回到西德举行婚礼。最异想天开越过柏林墙的方式是利用潜艇：1968年，一位东德青年用摩托车马达自制了一艘小潜水艇，从水下悄悄地潜逃到西德。最有特色飞越柏林墙的方式是乘坐热气球：东德有两个家庭花了数年时间用手工制作了一个直径二十八米的热气球，并于1979年某夜装载两对夫妇和他们的四个孩子升空，避开了柏林墙军警的射击和苏军战机的拦截，安全降落西德。最艰难困苦越过柏林墙的方式是挖地道，其工程之庞大、费时之长、危险之多、计算之精准、隐蔽之秘密、工作之劳苦可想而知。通过地道逃离被许多东德人所采纳，往往一条街道下就藏着十一条隧道。不少东德人通过秘密地道成功越过边境，逃离东德。东德人翻越柏林墙的方式可说是五花八门、层出不穷。他们的行为得到自己同胞的同情与响应，有些西德人将自己的身份证和通行证悄悄扔过柏林墙，让捡到证件的东德人持证偷渡柏林墙。尽管东德领导人昂纳克一再公开宣称:“除非柏林墙存在的理由被消除，否则，它将继续存在五十年、一百年。”但柏林墙两边大多数德国人却普遍认为：“反对柏林墙的斗争，就是为自由而战。”直到1989年11月4日，东柏林人依然进行大规模的示威游行。11月11日，西柏林人继续在勃兰登堡门附近举行反对柏林墙的集会。
   1989年11月9日，在新闻发布会上，东德政府宣布允许公民申请访问联邦德国以及西柏林，媒体将讯息解读为柏林墙立即开放。从电视上看到这一新闻的东柏林居民冲出家门，蜂拥云集到柏林墙前。不到二十分钟，这堵曾经壁垒森严地矗立了二十八年之久的柏林墙便在群情激奋中倒塌了。成千上万的东柏林市民通过柏林墙涌进西柏林。不到三天，通过柏林墙进入西柏林和西德的东德人超过三百万。到第十天，东德有一千多万公民申请赴西柏林和西德旅游，占全东德人口的三分之二。当年年底，东西柏林之间被柏林墙阻断的街道恢复畅通。次年六月，柏林墙被正式拆除。八月三十一日，东西德签署《两德统一条约》。1990年10月3日，东德正式并入西德，分裂四十一年的德国重新统一，称为德意志联邦共和国。
   柏林墙倒塌了，相当长的遗址化为了人行道和非机动车道，有的地方建起了现代化的高楼大厦，只有几小段残缺的墙体被保存下来，成了艺术家们涂鸦的露天画廊。这些断壁残垣用鲜亮的颜料涂抹形形色色的绘画，有翩翩飞翔的鸽子，有蓝涛碧洋的地球，有欣欣向荣的树林，有绽露新芽的花苗，有相聚欢舞的人们，有清纯稚嫩的孩子，有阴森白袍的死神，有栩栩如生的肖像，有铁链拴锁的拇指，有奋起抗争的脚掌。其中最为著名的，是展现前苏联领导人勃列日涅夫和东德领导人昂纳克亲吻的“兄弟之吻”画作。这些奇妙缤纷的创作用色彩代言思想，叙述着历史，叙述着心声，叙述着希望。吸引来自五洲四海的游客，将柏林墙化为游览胜地。
   然而，对于曾经历那段时代历史的德国人来说，柏林墙是一段难以磨灭的痛苦记忆，是民族隔阂的屏障，是禁锢自由的牢笼，是祖国分裂的象征。无数越墙者曾不顾一切地翻越柏林墙，他们用鲜血和生命警醒人们进行反省。德国人举国谴责枪杀越墙者的士兵：“你不能不开枪，但你可以选择射不中。”也许人们在意识形态上尚有分歧，也许人们在思想孰是孰非上还有争论，但德国人在国家认同上却达成了共识：不能建一堵墙将本国人民关在里面，不能让一堵墙切断同胞亲情。哪里有自由，那里就是祖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