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人在新加坡——芝麻开门
卡布 • • 64813 次浏览--为了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而作
敬畏耶和华,是智慧的开端;认识至圣者,便是聪明。(箴言9:10)
芝麻开门
明天师傅要去人力部办理工作准证的续签,朱迪让他把后门的钥匙给宁宁,吩咐宁宁第二天早点来开门。宁宁觉得这是朱迪对自己的信任,慨然接受了这个光荣的使命。
第二天早上十点她准时来到后门,却发现钥匙插进去,卷帘门竟纹丝不动。左右看看,这是条背街的小巷子,仅有的几扇门也是锈迹斑斑,许久没人进出的样子,看来指望别人帮忙是不可能了。总不能拿着钥匙还等别人来开门吧,那也太丢脸了。宁宁又试了几次,才发现自己真是太笨了。这么重的门,即使你扭动了锁芯,没有给力,门怎么会自动开启呢?必须同时奋力向上提门扣啊!现在她才明白这项任务是如此光荣,以至于别人不接手,要“大能”的师傅亲自开。
怎么办?日头在一点点升高,这条窄巷子无遮无拦地暴晒在阳光下,炙热的太阳仿佛能把一切都溶化,更何况自己像条又干又瘪的咸鱼?她打起精神重新琢磨如何开门。
你不会趴在地上一只手扭锁扣,一只手提门扇吗?这一招对别人容易,对膀子受过伤的宁宁来讲有点困难。话说在她幼年的时候,从搬家的大卡车上跌下来,手撑着地虽说躲过一劫,但是父母不在,她也不知道去医院看,锁骨和手臂就落下了残疾,不能提重物,不能双手举过头顶。
怎么办?宁宁真想念“芝麻开门”啊!这么想着。激灵一下,倒想出一个辙——把卷帘门底下塞条棍儿,拧动锁芯后,脚踩着撬它一家伙准行。于是,拿拖把棍儿一塞,一拧,一撬,嘿,嘎吱嘎吱地门还真开了!
宁宁费力地把门提到齐腰高,一猫腰钻了进去。晒得七窍冒烟该补充点什么——宁宁想起了那盒晶莹剔透的山竹膏。连吃几大口,正在过瘾,突然她怔住了,拿盒子的手一哆嗦,差点没扣在地上。后门口的光影里站着个人——是猴子!
她扫了一眼宁宁,当下就明白了。想这贪嘴的懒猪平时还人五人六的,今天给我抓个现行,看我怎么收拾你。猴子毕竟是猴子,她什么也没说,迅速把眼睛别到地上,不动声色地从宁宁身边走了过去。
宁宁做贼心虚,赶紧把剩了半盒的山竹膏塞进了冰箱。这猴子,早不来晚不来,偏在这时来。别不是有意来监视我吧?她心里胡思乱想,转身去外面拿晾着的拖把,准备拖地。下意识地再往卷帘门里钻的时候,不知是门低了,还是头抬早了,鼻子竟砍在卷帘门的沿上,脆生生地痛。她摸了下鼻子,还好没折,不然怎么见老公啊!不在南京好好呆着,竟在这里受羞辱?!宁宁想起老公,涕泪交加地哭了。她没敢哭出声,怕被猴子看见耻笑,急忙拐到水池边拧大了水龙头,蘸着水冷却红肿的鼻子,洗去脸上的泪痕。
“谁让你开这么大的水?不要钱是怎么的?”身后传来一声呵斥,朱迪怒目圆睁地站在那里。宁宁没吱声,她懒得搭理这个人,默默地拧小了水龙头。“山竹膏是我做的试验,成功了就是一绝,谁吃了谁赔啊!”她见宁宁没啃声,又阴阳怪气地加了一句。每天早上她都要放点狠话,安娣和宁宁都不理睬她。
宁宁洗好了菜,见师傅没来,灶头没热,就拿起钨丝褪不锈钢外皮上的老垢。朱迪见锅台被擦得铮亮,在宁宁背后嘿嘿地笑了。宁宁心想这人真是奇怪,刚才像个母夜叉,这会子却变成了一枝花。
到了做中午饭的时候师傅还没来,朱迪让宁宁淘米把饭煮上。宁宁学着师傅的样子,舀了缸米倒入电饭锅,刚想接着舀第二缸,朱迪在身后声嘶力竭地喊起来:“这饭你是给人吃的吗?为什么不把昨天的饭盛出来?”
“师傅每天都是这样烧的!”见她一而再再而三地找茬,宁宁忍无可忍:“我们每天都能吃得,为什么今天就不行?!”宁宁言下之意是,难道你也不是人吗?朱迪没想到宁宁会回嘴,瞪着宁宁,竟没说出半个字。宁宁也不管不顾地哐当一声,把电饭锅摔进煲里坐上了。
“什么事情啊?我不是为了节省米吗!”眼看就要着火,师傅走了进来,给她们解了围。朱迪也不好再说什么。“妈的,今天去见人力部的官员。盖个章的事,却麻烦到我去体检,要查我是不是吸毒!”师傅气哼哼地说。
“谁让你长得面红齿白?”猴子拿他开起了玩笑,其他人都跟着打哈哈。宁宁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没承想,午饭过后,朱迪把宁宁叫到一边,和颜悦色地对她说,本来明天你就不用来上班了,不过看你做工很勤奋,三天后吧。虽说宁宁知道自己造了反,走是迟早的事,但也没想到来得这么快,心里咯噔一下。朱迪看看宁宁,面无表情地走了。
芽笼的夜晚,空气中混杂着食物的酸味儿辣味儿、熟透的水果痴醉和腐烂的味儿,和香水汗水酒水混杂在一起发了酵的怪味儿。宁宁真想来一场暴风骤雨,荡涤这一切!掀翻这一切!真想变成一头野兽,扎进暴风雨中奔跑!呐喊!发狂!
背街的小巷一团漆黑。没有光亮,没有声音,就连一丝风都没有。她的存在又和谁相干?她想起那些可怜的站街女子,仿佛看到地上有一个巨大的黑洞,只要自己踏出一步,瞬间就会被吞噬。
儿子学业未成,自己捉襟见肘,又失去了工作,难道真要被逼上绝路?怎么办?怎么办?宁宁又急又恼,又气又怕,不争气的的泪水喷涌而出,她泪眼婆娑地望着星空,恳切地祈求:“如果真的有你,就请你帮我!”宁宁没有说出“上帝”这两个字。因为她不知道“你”是否存在,能否听得到。所以说话的口吻也是用毫不客气的命令。
说完这话,她觉得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力气,腿软软的,险些瘫坐在地上。她没有再哭,直直地仰起头,仔细地看着星空,睫毛边挂着的泪水顺着耳朵边一直流到脖子根。
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那深邃的夜空,和那满天的繁星。好纯净。飘逸的云虽好,但是遮拦了星星的容颜;温柔的月光虽美,但多了清辉。
此刻,她只想让星星离自己很近,看得更明白,更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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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好文,顶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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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布 楼主#2
谢谢,愿您在新加坡的生活、学习和工作平安顺利!